周朝之后,是為春秋。春秋算是一個彬彬有禮的時代,雖有戰亂,卻是禮儀當先,紳士之戰;春秋之后,是為血腥爭奪的戰國。一切以生存為第一目標,白起坑殺趙國四十萬降卒,就是這個時代的最好注腳。戰國存在的唯一理由,就是廝殺,就是為了造就最后一個統一帝國。
而在當下,云基礎設施已經進入戰國時代;而無論是工業云,還是物聯網平臺,都還剛剛進入春秋時代。血腥的擠壓、消滅戰尚未開始,競爭還處于跑馬圈界的溫和對壘狀態。在偌大的工業跑馬場上,放眼過去,每個企業都像是在春忙,砌墻挖壕扎藩籬,搭建自己的工業云平臺。市場似乎還足夠大,相互之間,大家搭訕的多,搭界的少。
工業云與物聯網平臺
本文旗幟鮮明地將工業云、物聯網平臺、云設施這三者進行區分開。否則大家說話的語境實在差別太大。
圖1 工業云平臺的三個支柱
那么,工業云平臺是如何組成的?
云設施屬于基礎應用,例如AWS、Azure、阿里云等;而工業云,則體現在工業領域的具體應用,是做支撐、內容應用、具體運營的,這里以PaaS層為主和少量的SaaS。例如領跑先鋒Predix、三一重工的根云等;而物聯網平臺則是負責將萬物相連的連接層和支撐層,例如PTC的ThingWorX。這里主要以PaaS為主。當然,這里面也有相互滲透的,也就是有的公司,會既做物聯網平臺,又做工業云(如西門子的MindSphere)。
目前行業中各種所謂的“工業互/物聯網平臺”,往往會混用。其實一般企業所說的工業互聯網平臺,往往主要指的是工業云,是應用服務層。
圖2 工業云平臺的示例
云設施是一種基礎設施的能力,一種分布式的儲存、計算與部署能力。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云設施還是一種通用性的支撐,還沒有走到跟垂直行業的深度結合的時候。這是最為典型的IT架構下的產物,它跨越了行業、設備和軟件本身。這是做IT的,喜歡用的IaaS層。
圖3 工業云平臺
工業云和物聯網平臺,則是工廠現場運營的直接支撐后臺,它跟業務和流程、跟轟鳴的機器、跟大量的數據流動緊密地綁定在一起。真正的行業互聯網的廝殺,正是發生在這個領域。
值得注意的是,需要小心地把物聯網平臺,從工業云平臺中剝離出來。
圖4 物聯網平臺
根據著名IoT Analytics公司的物聯網架構體系中,物聯網平臺,是源于軟件后臺得以支撐整個物聯網體系的一個重要板塊。它本身并不包含硬件設備(如傳感器、網絡等)諸多要素。當然物聯網平臺的功能可繁可簡,最簡單的可能只是激活物體的相連。復雜一點,則帶有更多的分析、數據庫甚至可視化等功能。
圖5 廣義的工業云平臺的分布
來源:Gartner公司,2016
如果把云設施排除在外,則可以把“工業云和物聯網平臺”,稱為狹義的“工業云平臺”,
工業云的復雜
值得玩味的是,對于云設施而言,天下格局基本大定,剩下的只是在撕扯規模。這是一個戰國雄起的時代。唯一不確定的是,就是云設施如何跟行業結合,如何跟工業云平臺進行對接,從而產生了無窮的變數。
工業云,則是公元前的春秋時代了。與云設施的天下大定,和狹小的物聯網平臺的局面不同,這里仍然處于混戰的局面,而且市場巨大。
這個原因,是來自現場運營的復雜性,需要擔負著多重連接的使命。既有傳統M2M(機器連接)——這本身就是一個宏大的歷史使命,在自動化時代一直未能很好解決的老命題;同時產生了大量的新的連接,人與機器、人與人、機器對基礎設施、機器對環境。然而連接之后,產生的分析、業務則是更大的挑戰。這是工業云真正產生魅力的地方。
圖6 工業云的挑戰
這給當下各家公司對于戰略的判斷,呈現了巨大的困難。你很難嚴格界定你的競爭對手,也很難面向未來去開展技術的想象。
當馬云在天津智能大會擠兌李彥宏,說應該“少想競爭對手,多想想未來”的時候,看似正確卻做不到。沒有人能夠透過迷霧看未來,當下能看的,只能是被動式的應戰。快速發展的技術為所有人打開了模糊不清的視野,看著同賽道的競爭對手在作何選擇是最現實的路徑,同時還要警惕著那些可能突然從天而降的跨界選手。一切都是手忙腳亂,難以設定既定方針。
而工業云,實際上決定了行業的根本屬性。所有的爭奪戰,必然圍繞這個而來。這才建立面向行業互聯網的工業大本營。
如果我們跳開了這樣的環境,想想當年東周式微,中國式的分封制度開始瓦解的時候,當時全國共分為一百四十多個大小諸侯國。此等畫面何其相像。
工業云進入春秋時代
工業云的追逐,取決于工業領域行業專家堅定的信心。如果無法對設備資產和業務流程數字化,并且通過數據優化,從而得到更高的服務價值,那么這塊陣地就只能留給競爭對手。
GE目前為止是做得比較出色的一家。從2012年提出“工業互聯網”以及隨后推出聯盟以來,喝彩不斷。實際上,GE幾乎靠自己一己之力,將“工業互聯網”這個最為普通的詞,提升到一個無數企業追捧的高度。許多人甚至以為這是美國國家戰略。由于理念很早,對工業互聯網的愿景比較清晰,策略比較完整。更重要,也是最大的優勢是,它本身就是工業公司,既制造設備也運營設備,這些經驗可以通過軟件,直接放到平臺上,通過平臺化的方式提供給客戶。
SAP這次同樣比較早的嗅到了數字化工業的新味道。除了積極參與并推動了德國工業4.0早期的發展,也是工業互聯網聯盟IIC的早期成員。作為對數字化制造有著充分理解的公司,也極力推動力工業4.0與IIC兩個組織之間的框架性對標。然而,SAP本身對設備連接、設備管理等以前幾乎是空白,他們去年九月收購了意大利的PLAT.ONE。PLAT.ONE是一個企業級M2M和物聯網應用平臺。PLAT.ONE將自己定位為一個為全球主要的電信公司和工業設備公司連接應用程序的平臺。SAP計劃要把PLAT.ONE與其分析產品SAP HANA云端平臺整合,進而推出如設備生命周期管理與鏈接,以及其他物聯網相關服務。
幾乎馬不停蹄的節奏,在今年二月,SAP推出了Leonard物聯網系統,作為物聯網平臺最為重要的戰略。隨后在五月份,SAP的Leonard戰略繼續升級,成為并列SAP S4云平臺的最大的雙引擎戰略。工業互聯網是端到端,從設備到業務系統的連接,而SAP恰好在在工業應用系統上提供解決方案,擁有大量的工業客戶。
可以說SAP在推動IIOT方面策略,都顯得過于激進了。去年宣布投資20億歐元,計劃在2020年完成到位,投資收購或將成為主流。
可以看出來,關于工業云平臺的戰略,大家都沒有完全想清楚。一切都在探索。
西門子在2017年加速推進的MindSphere則是以“物聯網操作系統”的理念而生,它強調了面向底層的連接性,呈現了物聯網平臺的特點,就物聯網平臺而言,西門子先從自家的管道改造開始,完成既有設備的連接;而更重要的價值,則需要構建生態,凸現工業云的價值。
與此同時,作為一家德國傳統制造業公司,西門子還不同尋常地提供了一種透明化的商業模式——“按使用付費”的價格機制。這對于百年西門子而言無疑是邁出了一大步——這讓人們對未來的“設備能力共享”有了更大的想象空間。
法國電氣與自動化巨頭施耐德也建立了自己工業云生態體系EcoStruxure,將其拿手的能源管理、自動化和軟件產品都進行整合,所有的業務盡可能置于云端。而原來收購的各種軟件如WonderWare等,都成為工業云服務的一種非常實際的應用。
而這個覆蓋了工業、電網、樓宇以及數據中心的頂層,表達了所有公司的一種全新的迷戀:有了工業云,所有的業務邏輯,都可以擺放在同一個屋頂之下了。多元化的業務,有了統一的主心骨。
作為高端CAD廠商的PTC,則是早早吹起了向物聯網進軍的號角。通過收購ThingWorX、Axeda等機器物聯網公司,以及ColdLight大數據分析公司,PTC已經180度轉彎,硬扳軌道轉型為工業物聯網平臺。作為一家老牌的PLM廠家,它對設計的前端有著非常深刻的認識,這樣就可以從產品設計、到產品運營,PTC可以收獲足夠的物聯網平臺所需要的數據。因此ThingWorx的市場規模不大,價值卻非常突出。這也是GE公司的Predix工業云,為什么會緊緊地綁定ThingWorX這個物聯網平臺。同樣值得注意的是,仿真公司巨頭Ansys也一樣,進入物聯網領域。今年五月,PTC和Ansys雙方甚至聯手合作,將ANSYS工程仿真技術,連接到ThingWorx平臺上,從而可以對直接的物理世界進行仿真和反饋。
工業界所有的腦袋都擠在了同一張照片里面。邊界,越來越模糊了。
工業云平臺的生態迷局
對于起步落后的西門子MindSphere而言,2017年的重點主要是在強調拓展生態圈,除了鞏固連接和管理方面,會格外加強在場景方面的應用。其合作伙伴,既包括云設施、軟件開發者,也包括物聯網初創企業、硬件廠商等。既有來自數據層面的,也有來自應用層面的。IBM Watson自然是數據層面的大明星了。當然,選中IBM Watson這樣的合作伙伴,對雙方來講是各取所需。IBM Watson這樣的IT巨頭,或許也會認為它是整合了MindSphere——對于先行一步GE Predix而言,則選擇了與IBM Waston死磕對抗的方式。實際上,GE還在去年針鋒相對地收購了兩家初創公司Bit Stew Systems 和 Wise.io,意欲加強其在工業數據分析的能力。
對于SAP而言,西門子和IBM都是自己的生態成員。反之,亦如是。作為從西門子分離出來的IT集成供應商系統Atos,既是SAP的生態成員,也是西門子的生態成員。
而實際上SAP跟西門子,這歐洲第一大和第二大軟件公司的合作,頗多重合支出和相互進取的志向,難免覺得“斷片”只是時間上的早晚問題。
從另一個角度而言,西門子開發出來的那些連接盒子、網關等,也將使得許多傳統的通訊接口和工控機廠商如研華等公司,心生疑惑:類似這些關鍵接口的閘門,到底應該由誰來建設?而西門子的MindConnect Nano這種數據采集箱,對于傳統做MES同時兼做MDC(生產數據采集)之類的廠商而言,將可能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在云設施層面,西門子MindSphere的合作伙伴包括亞馬遜AWS,也包括微軟。這個選擇,很慷慨地留給了客戶,客戶希望使用云服務、數據庫,都可以自行挑選。
但問題是,微軟也是這么想的。微軟非常積極地為西門子提供大數據、軟件計算提供強大的基礎設施能力,借重于西門子在工業設備領域的能力,微軟能夠將自己的產品推廣給更多的工業客戶。當然微軟也很清楚,與西門子的合作不可能是排他的,與其他企業合作也是如火如荼。例如跟橫河、跟GE都進行合作。
這篇文章本來不想討論云設施的問題,想把微軟、AWS這種公司關在本文的“純工業語境”的大門外,但行文至此,又不能不提到微軟。
原則上微軟的Azure是云設施IaaS,但也有很多工業云的內容服務,包括數據分析和AI的功能。微軟跟GE、跟西門子合作時,后者提供專業知識,而微軟則提供分析和AI能力。長而久之,微軟也會積累大量的工業知識,因為從方法論上,從計算手段上,大多是可以舉一反三的,特別是AI的唯象性的算法。微軟憑著其云平臺、AI和巨大的IT客戶關系,將在工業云的這個領域靜悄悄地圈地建碉堡。Mindshere跟它合作,以后高價值的服務(如AI),難免都會讓微軟獨吞。這個意義而言,選擇微軟,也是工業巨頭們擔憂而心事重重的地方。
工業客戶們,都在拿自己可憐的羊,去喂微軟這樣的狼——盡管當下看還是幼狼。遲早一天,微軟會大量與工業客戶一起合作,跟那些既不想用Predix,也不想用MindShere在一起。可以大膽地判定是,未來美國一兩百億美元的之下、幾十億之上的工業公司,很多會是微軟的客戶。
那種張飛斗岳飛的局面,恐怕真的會上演。
工業云的主泵效應
對于中國的工業云的建設而言,看上去有三種突圍方式。從設備端、從業務管理端、從供應鏈。這分別代表著三種不同的思路和方向。
第一類是通過采購路線打通供應鏈的數字化。在這里,具有豐富的物流管理經驗的制造公司,有著最大的優勢。例如海爾、美的等。這些公司,可以憑借強勢的甲方優勢,將各個供應鏈廠商整合進入自己的工業云。當然海爾CosmoPlat走的則更加激進,它把線上云的資源,與線下工廠實際生產結合起來,試圖形成一個閉環的O2O云。
第二類是通過產品/設備端的數字化,通過設備數據聯網,直接反饋數據。這是傳統制造業最擅長的地方。像徐工Xrea云、三一重工的根云、沈陽機床的iSESOL等。借助智能設備的數據采集與分析,設備資產的優化管理成為一個非常好的驅動力。當然,從設計資源的數字化開始,也是一步好棋。例如數碼大方的大方云、索為的眾工業,都在尋求從設計的數字化開始,連接各種設計和工藝資源。
第三類是通過業務流程下沉。這往往從傳統的ERP廠商的動作最為明顯。例如對用友而言,已經從企業軟件,明確轉向到企業服務。云服務,成為用友戰略的三家馬車之一,它的一個隱含的使命,其實也是在將當下的軟件收費模式直接槍斃掉,全部都轉向工業互聯網平臺。顯然,企業不僅僅需要軟件,也需要與業務本身相關的服務,流程、交易、產業、金融等都攙和進來,這是傳統ERP廠商的一次巨大的機會。
圖7 中國工業云的三種突圍路徑
無論是ERP軟件的云化策略,還是供應鏈對供應商的強勢綁定,還是設備、產品設計的數據匯集,無論上述哪一種渠道,都打通和造就了一個無與倫比的數據資源湖。而數據是自然流動的,天生的連通器效應。那么它們如何流動和分配?
工業云的發展,將形成一個強大的主泵效應。
也就是由主泵廠商來直接面對客戶,再有主泵將數據流傳遞給各個輔助泵閥和支流。對于廠商而言,不同的業務存儲在不同的云上,將是不可承受的分裂之痛。
在未來,如果用戶需要統一工業云的供應,那么誰來作為客戶的主供應商?
在春秋時期,當用友云碰到三一重工的根云,二者可以深度合作。因為當下還沒有廠家能夠完整地說清楚業務模式,也很難預測友敵的邊界和距離。而且客戶也處于啟蒙期和觀望期,但一旦主泵效應開始發揮威力的時候,那才是真正的交鋒時刻。
尋求工業云的主泵效應,才是每個廠商內心最深的渴望。
工業云成為工業體的標配
工業數據是石油,所有的人都接受了這個比喻。但石油不會自然產生價值,它實現價值最重要的方法就是燃燒。工業云,才是燃燒“數據石油”真正的發動機。
然而,任何公司的天下大一統的決心尚未能呈現。邊界仍在建設之中,往前探意味著巨額的投資和不確定的未來,但沒有一家有遠見的公司,能夠停下來講自己的未來交給對手。海爾張瑞敏說過一句話,“不是擁有平臺,就是被平臺擁有”。這句話像極了一句誓言,但所有的從業者都該從中聽到恐懼的意味,那是屬于所有人的。
各家公司積極發展工業云平臺,其最大的動力則是來自對未來的恐懼。
而工業云,正處于一個春秋時代。江湖正在等待定義,邊界等待廓清,每家都期待獲得一張進入戰國的門票。
(審核編輯: 智匯張瑜)
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