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全球范圍內圍繞下一代零售的概念層出不窮，無論是快速刷屏的無人店，還是備受關注的O20，似乎都給人一種新零售撲面而來的感覺。這些“新物種”是否代表了新零售的探索？無人店在未來零售變革中處于什么地位？新華網就這些問題采訪了帕勒咨詢資深董事羅清啟。

    無人店更像是線上支付的市場教育工具

    新華網：最近，“無人店”借新零售的契機成為各界關注的焦點，如此盛況絲毫不遜于十幾年前剛剛崛起的電商，然而在人工智能將成為主角的物聯網時代，純電商的虛擬經濟已經不抵當年，在體驗、物流、便利等方面開始遭遇瓶頸。對此，有輿論認為，無人店通過使用大數據和人工智能軟硬件結合實現了智能化運轉，突破了實體店固有的購物體驗，是新零售革命的開篇。應該如何看待“無人店”在未來零售變革中的地位？

    羅清啟：在當下任何零售創新的一小步都被當成零售企業塑造自己先進性的重要手段，這種手段被紛紛放大成一種能改變全局基因性的話語陳述，這些方方面面的陳述洪流組成了我們當下的零售輿論話語體系。新零售的形而上學雖然一直作為結構性的力量在支配著零售業的轉型，但是，它卻從來沒有進入人們的輿論視野。我們一直把霧霾認為成環境的決定性的力量，其實它不是，它一直是被決定性的東西，就像我們一直在汽車排放和工業排放中尋找霧霾的成因一樣，好像霧霾的原因就盛放在這種排放的范疇內一樣，我們最近發現了一種新的排放，叫農業排放，化肥的釋放物強化了顆粒物的凝聚，這種發現讓我們重新從更大范圍和更為奇特的方式來審視霧霾的成因。

    這個類比非常像今天的零售業，當我們找不到新的零售形而上學的時候，我們往往就會用新的前進步伐去替代形而上學，無人店就是這樣一個最新的替代物，這實際是中國零售哲學的貧困。我們往往容易在不同的事物之間發現不同性，而難以在不同事物之間發現相同性。新近誕生的無人店并無什么新奇之處，也可以說它跟新零售也不太沾邊，在比特時代的今天人們的評判視角還是原子式的，我們還是從買賣東西的場所去評價無人店，我個人的感覺是，無人店提供的不是無人的店，它提供的是一種早已經出現的金融維度，線上的電子支付維度，所以，它跟打車軟件、共享單車都是一樣的，在這個意義上說，無人店與一輛共享單車沒有根本的區別，打車軟件、共享單車、無人店更像是線上支付的市場教育工具。

    我們在審視零售市場變化的時候，往往把視線聚焦在單個零售企業規模和它們所采用的零售的新技術上，這種視角很難看到一種新的格局，當我們看到無人店這種零售形態的時候，我們應該思考，我們的線上支付能占到社會零售總額的的比例是多少，這是一些著眼線上支付份額的零售企業所追逐的夢想，我們經常會看到不同的電商企業紛紛下鄉，我們也盼望著這些企業在農村推出自己的線下零售體系，這是一種錯位的想象。在今天，大的電商企業在通過自己的平臺發展出自己的支付工具之后，它們盼望單獨放飛自己的支付工具，單獨放大自己的線上支付份額，別人的零售用自己的支付工具，這是目前很多大型零售電商的真正的下鄉路徑，因此，從這個意義上說，無人店沒有什么新的奇特之處。

    新支付和新物流并不是新零售的代名詞

    新華網：未來零售業的發展出路引發全球各地的關注。據瑞信測算，今年全美關閉的零售店超過8640家，創下歷史新高。值得注意的是，這一數字遠高于2008年的6163家，這意味著當前實體店經歷的轉型期遠比信貸危機時的情況要惡劣。而沃頓商學院的專家認為，后電商時代，門店是不可消失的，門店需要做到極致的數字化和體驗化。應該如何看待互聯網時代關于線上店和線下店的關系？

    羅清啟：線下零售店會快速消失，線上零售會一統全局；線下零售會在虛擬現實等諸多新技術的支撐上對線上零售系統進行反攻；線上與線下零售系統會進行充分的融合而衍生出新的零售形態。這三個維度正在被確定為零售業未來的演進路徑，這也是充斥在全球零售行業中的主導思維形態，這好像成為了零售業的時代理性并到處飄蕩，但從實際上看，它們正在成為一種無人身的理性，只是在幾個范疇之間顛來倒去。

    我個人的觀點是，有關新零售的洶洶陳述并沒有把零售完全推到新零售的軌道里去，幾個大的電子零售平臺宏大的商業進程所體現的僅僅是空間與場所的重組，能被數字化的所有對象都被數字化并組成前所未有的數字空間，不能被數字化的對象仍然被保留在物理場所中，我們現在看到的電商的所有的經營行為都是數字空間與物理場所平衡優化的結果，這其中的重點有兩個：一個電子支付，變成了零售企業對某種金融職能的急遽的追逐，它正像脫離了跑道的飛機，計劃把別人的天空變成自己的道路，這個職能被投射以極為廣闊的想象，實際其空間有限，也就是電子支付的天花板正在不遠處等著大家；二、物流的職能與電子支付具有異質同構的特點，零售企業在初期希冀借助自己的初期物流規模去打造在國內有經濟性競爭力的物流基礎設施，這些基礎設施的平臺化可以實現用自己的設施去流通別人的商品的目的。

    零售商品、支付、物流這三個層面的疊合成為零售企業構造其所謂大數據的基礎，而這些豐富的大數據就成為其云計算業務的根本性的生產資料，所以我們看到，新零售正在成為新支付和新物流的代名詞。美國零售門店的關閉并不能說明有新零售的誕生，或者是其新零售誕生的速度多么快。理論界對所謂的線下門店不可能消失的判斷是相當機械主義的，物理門店不關閉的邊界在哪里？不知道，線上店的發展無堅不摧？線下店仍有退路？O2O是零售理想的真正升起之地？零售路徑在大型連鎖店風靡全球之后第一次成為非此即彼的游戲，這是令人悲哀的。

    新零售是“產消”距離最短的零售

    新華網：“工業4.0”旨在通過充分利用信息通訊技術和網絡空間虛擬系統相結合的手段，推動制造業向智能化轉型。在今年4月的德國漢諾威工業展上，海爾集團展出的COSMOplat大規模定制模式被認為代表了工業的未來，自此之后全球各界對工業4.0進行了重新解讀，比如最近美國有媒體認為，工業4.0概括起來說，代表超短的交貨時間、按需生產和大規模定制。這一解讀意味著工業4.0不僅發生在工廠里，更重要的是重構用戶和工廠的關系。如何看待海外產業界對工業4.0認知的變化？這一模式將對企業產品的流通體系產生怎樣的影響？

    羅清啟：當下全球經濟進程有兩股耀眼的洪流，一是線上零售體系為代表的所謂的零售業的革命，二是工業的體系的4.0化，這兩股力量目前都騰挪在自己的范疇之內，輿論有一個期待當然也是個假設：在未來的某個時間節點，兩個被分別革命的體系將被整合成一個嶄新的經濟體系，我們的社會也將深深受益于這個被深度革命過的體系，其實，這只是形式主義與過于樂觀主義疊合的烏托邦想象。也有輿論把轟轟烈烈的電子支付擴展和物流結構的重組、以及所謂線上與線下的關系當成時代性的零售革命，我個人是不同意這種觀點的。

    嚴格意義上說，上述零售舉措根本談不上是零售革命，它們僅僅是些一般意義上的改變。在互聯技術快速發展的今天，零售正在從一種行業演變為一種疊合壓縮在多種市場職能之中的一種職能，這個職能最重要的關系不是線上與線下的關系，也不是支付關系，當然也不是物流關系，最重要的是消費與生產的關系。確切一點說是消費與生產的直接關系，這是決定零售形態演變的最最重要的關系，零售從一種等待并促進銷售的行業變化成為一種產銷合一的職能，其存在的重點從如何銷售異變為創生新的被銷售之物并銷售，也就是說零售正在變化為大規模定制的一個環節，其關鍵職能是開放自己并對巨量的用戶賦能，這個賦能就是將購買者改造為產消者。

    前店后庫后路到后廠的漫長產業鏈條被改造為一個并聯的、壓縮的市場，市場成為有史以來最短的供需疊合體系，新零售創造的不是新的銷售形態，不管這些新的零售形態采用多少數字技術，也不管它們的形態有多么奇特，從這個意義上說，新建的電子支付體系和物流體系無論它們取得多大規模和多大范圍的成功，從性質上看它們仍然僅僅是零售的支持功能，而非是縮短產消距離的核心功能或本質性的功能。

    在關閉了自己的4.0代表作——大眾的透明工廠之后，德國的工業理論界認為海爾集團推出的COSMOplat大規模定制模式代表了新工業的未來，這個論斷的意義在今天仍然沒有被充分地認識到，它在社會的心目中好像只代表了工業制造方式的轉變，這是非常偏頗的。我們應該充分地認識到，在今天德國推出的工業4.0已經成為一個歷史范式，德國工業思潮向海爾方式的靠攏說明工業4.0不是工業的再工業化，而是工業的社會化，并且還是工業的大規模社會化，新的工業要處理的不單純是什么產品的大規模定制，而是要解決社會人的工業化問題，要建構舊有工業體系跟社會的新關系，從這個角度上講，全球的電商至今為止并沒有發展出新的零售物種，它們只是創新了零售的支持方式，所謂電商的這些轟轟烈烈的商業革新僅僅是用新工具修理舊店鋪而已，海爾的大規模定制體系這個新的零售體系需要時間需要以新零售的視角去深入地認識。